阴阳摆渡人:地听者(上)
1
2008年,腊月十五,北京城,十里河。
一个中年人坐在一个老古董店里,他的面前摆着至少十对形状各异的核桃,颜色还有深有浅,同时他的手里也不停摩挲这手里的两个核桃,这两个核桃看起来有点意思,都不大,但是形状很奇怪,就像是两个锐利地鹰嘴,在阳光下看起来包浆很好,是上品。
“这副核桃,你要多少?”
中年人摊开手。
中年人的对面,站着一个形色紧张的伙计,此时伙计额头上满是汗,他知道对面坐的是谁,也不知道为什么,这尊大佛就来到了店里,这家古董店在北京的十里河开了三十年,一直兢兢业业,不敢惹事,饶是这样,今天也是犯了太岁,这老板不知道去哪躲事去了,只剩下他自己。
听到中年人发问,结巴伙计硬着头皮点了点头:“爷,您……您要是喜欢,就……就拿走,这这这东西,就图个好玩。”
这个伙计一张口,就让人发笑,谁能想到,这个三十年古董店的伙计,居然是个结巴。
伙计努力挤出一张笑脸,但在旁人看来比哭还难看。
“5000。”
中年人一口价,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,放在桌子上。
结巴伙计顿时愣了,要说这文玩最近这两年其实是一个低谷,潘家园子被人查过之后,好多人就都跑到国外去了,现在一对核桃,品相好,包浆好,也不过2000出头,这一出手就是5000……
结巴有点急,连连摆手:“这这这,这使不得,老老老老板说,这核桃给2000就卖,您这太多了……”
中年人拿出其中一只核桃,轻轻地捏了捏:“得了,结巴张,别给我装了,剩下的三千,买一个消息。
“我知道你老板手里有一对03年从陕西收的官帽,那对官帽,卖给谁了?”
中年人放下核桃,结巴顿时心里一咯噔,刚想说话,中年冷笑一声:“别给我耍花样,我知道你们外八行在地下蛇鼠横行,可这是哪,你心里最好掂量一下。”
结巴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,结巴是外八行的人,做的生意自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干净,眼前的中年人背景却是极其复杂的,他根本惹不起。
但是那个买官帽的老人看上去似乎更加深不可测,想到这,结巴咬了咬牙,拱手道:“爷,您……您这不为难小的吗。”
中年人被结巴的反应愣了,他笑了笑:“呦,北京城这地界儿我说话都不管用了是不是?”
结巴还想说什么,中年人一把摔碎了手里的茶杯:“信不信我让你立刻关门进局子!”
气氛顿时紧张起来,结巴想解释,可是越紧张他就越说不出来,脸涨得通红,只能发出“别别别”的动静,他想上去安抚一下这个中年人,却被他残暴地推开。
“滚!”
中年人一声冷笑:“今儿你要不说出个人名儿来,这事就完不了!”
面对中年人的勃然大怒,结巴一下子更加慌张,拼命地想解释,可是眼前的局面却是更加的紧张,眼看着中年人的怒火越烧越旺,就在中年人摸出电话的一瞬间,一个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。
中年人和结巴同时转过头,看着古董店的正中央枣红色的八仙桌上摆着的一部老式座机。
这部座机看上去非常老旧,甚至塑料外壳都带着黄斑,这是岁月留下的痕迹,铃声响起震得塑料外壳微微抖动,结巴听到座机响起,慕然松了一口气。
他恭恭敬敬跑到座机旁边,拿起听筒,尊敬地靠在耳边,一秒钟之后,对着中年人鞠躬道:“爷,老板说,让您去找这个人。”
他小步跑过来,走到中年人身边,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个人的名字,中年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慌张起来,他退了两步,似乎不敢相信,又急忙说自己有事,逃似的跑走了,甚至连桌子上的公文包都没拿。
等他走了之后,古董店后面的屏风里走出了一个老头,他拿起中年人落在桌子上的公文包,从里面找到了一张机动车驾驶证。
正是那个男人的驾驶证!
老人活动了一下筋骨:“张建源,张建源。”
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冷酷起来。
“今天晚上,就钓你的鱼!”
2
我叫林耳,今年二十五岁,在沈城开了一家白味轩,专门做一点,死人的生意。
我推开门。
王旭正在独自一个人在店里擦拭着桌子,王旭也是刚从医院里出来没多久,上次险境还历历在目,他命好,挂在了一棵歪脖树上,人没事,我大腿骨折,现在也已经好了。
这些东西都是王旭从沈城搬过来的,他找了一家搬家公司,三辆卡车,走的高速,上次的旅程回来之后,我一直无法从过去的沉痛中抽离出来,多亏了王旭在这里。
我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接手这个店的时候,店里乱糟糟的,也似这般这么多的灰尘,我对它十分嫌弃,想要扭头就走,走到门口,又退了回来。
“妈的,气死我了,我爹怎么老是留尾巴。”
我骂骂咧咧走回来,和二叔擦肩而过,他看着门外,眼睛在出神。
但是现在,我却感觉到无比的安心。
我的身边却不再有二叔了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
我轻声对自己说。
“你来了?”
王旭没回头,把抹布扔在桌子上,骂骂咧咧的在前面,一手拿着拖布,一手拽着水桶:“这个铺子是你二叔给你的,你二叔想的很周到。”
“这个地方也算不错,前面是后海,再往右是烟袋斜街,再往前就是长安街,虽然是仿制的,不过也不错了,这么大的北京城,有老古董气味的地方不多了。”
王旭喝了口水。
这已经入秋了,王旭已经干的满身是汗,看来确实是辛苦了。
“小耳朵,你确定不回去了?”
“嗯。”
我点头。
“不回去也好,那个破地方,什么都没有,找个姑娘都得开车四十分钟,北京城这地方多好。”
王旭转过头:“反正你也不缺钱,以后呢,你就在这没事开开店,养养鸟,这北京城的二环,有这么个铺子,你他娘的不爽死。”
我抬起头,这个地方本来是一件民宿,二叔把它抵押给了潘铁林,然后又卖给了尚奇书,最后一路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手里。
说话间,阿四已经把房间收拾出来了,他也随着我到了北京,这么多年,把他自己一个人仍在沈城,也是辛苦他了,他冲我笑了笑,挠挠头。
我进了门,转身把门关上的一刹那,王旭突然伸过来一只手,在外面握住了门把手。
“停。”
我一愣,王旭看了看旁边的阿四,使了眼色,他们默默的离开了这里。
王旭转过头,看着我,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:“节哀顺变。”
我点点头,关上门。
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我躺下来,闭上眼睛,脑海里似乎还是地下虫谷的那一幕,铺天盖地的绿色虫子从对面涌过来,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叔被那些虫子淹没,燃烧起巨大的碧绿火焰。
燃烧过后,地面半径一公里以内都是灰烬,在中间躺着一个焦黑的人形,他的手里捏着一个铃铛。
这个铃铛的材质很奇怪,在那么高的温度下居然还没有融化,我拿出这个铃铛,轻轻的摇了摇。
叮铃铃。
似乎是马车的声音,又像是在迷雾中传来的引魂铃的声音,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叔手里会有这个东西,但是这个东西似乎就是证明二叔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东西了。
正在我思考之际,突然有人敲门。
“嘭嘭嘭!”
谁?
一个很着急的声音从门外响起。
“老板,您快去看看吧,胖爷在下面快要跟人打起来了。”
打起来了?
我立刻下床开门,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,叫阿八,是阿四的表弟,刚刚从高中下学过来这边,看起来有些稚嫩。
我一顿,立刻跑下楼,这王旭怎么回事,一来北京就跟人打架,他还以为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不成?
我一下楼,就看见王旭在门口跟人吵得面红耳赤,王旭的脾气可不好,站在门口冷笑:“去你大爷,我一个开店的,还能让你个要饭的堵了门?”
要饭的?
我一愣,走向前去,只见一个看上去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正堵在门口要饭,王旭正在撸袖子,他的前面摆着一个残破的瓷碗,里面装着一个二维码。
这年头,要饭都得用二维码了?
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变化真的是很快,几年之前,我去别的地方都得带上一包现金,现在要饭的都不用了。
这个人他大概五十多岁,留着胡子,看上去很沧桑,任由王旭对他发火,却一个字也不说。
王旭一把拽起那个要饭的:“说你呢,臭要饭的,别他娘的装听不见,让你滚是给你面子,不然我一拳头打过去,你怕是这老胳膊老腿的就得折在这!”
王旭装模做样的挥拳就要打上去,我正好出来,刚好看到这一幕,急忙走过去拦住王旭,王旭看到我出来,自然也是放下了拳头。
我走过去,蹲在他的碗前面,揭开二维码,只见到他的碗里有一尾鲜红的锦鲤,我一下子就明白了,旋即转起身拱了拱手:“不知道来人是八行中的前辈,刚才多有得罪了。”
那个要饭了的看了看我:“你是这个店的掌柜?”
我点点,然后指了指王旭:“这是我的朋友,虽然也是八行中的人,但并不懂规矩。”
要饭的看了看王旭,又看看我,没说什么,递给我一封信,转头走了。
“我靠,这个老要饭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。”王旭愤愤:“耳朵,今天要不是你拦我,看我不把这个人的头给锤烂了。”
我自然不会理会王旭,但要饭的堵门在我们的行当中可是有说法的,如果不是特殊情况,必须得好好招待才行,按照我们的俗话叫“送神”,但是今天这个人不要钱,只是送了一封信是什么情况?
我回到店里,慢慢的打开,却见到里面有一张字迹模糊的欠条,而欠条的最后,签着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名字。
林二。
二叔的欠条?
我的心里猛地震颤了一下,心里的感情突然十分复杂,我停顿了一下,仔细看过去,日期显示这张欠条据今已经是二十年了,大概是98年的欠条,而欠条上写的也不是欠款地契,而是短短的两个字。
人情。
人情?
二叔居然欠了别人人情?
这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是不可能的,他那样的人,怎么会欠别人人情?
可是这个字迹又是日次的货真价实,我绝对不可能看错的。
阿四给我上了一杯茶:“老板,先喝点水吧。”
我抬起头,王旭和阿四都在看我,我笑了一笑:“二叔98年跟这个叫张泽海的人借了一份人情。”
阿八一听,来了兴趣:“什么人情?”
阿四冷冷的瞪了他一眼:“大人说话小孩闭嘴。”
阿八悻悻地看了我一眼。
阿八跟我的时间不长,对我这个老板很好奇,他从别人的嘴里听过过我的故事,但他绝对不不了解的我的为人,我也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,就像二叔一样,活了半辈子,最后什么也没剩下。
王旭晃了晃脑袋:“你二叔还能欠别人人情,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不过这个人也是,这我们才刚搬进铺子一天,这个人就知道了,不得不说真是……啧啧。”
王旭的警觉度是很高的,毕竟待过警校,能跟踪他不被他发现的人不多,我从地下虫谷回来之后,一直无心关注身边的事,自然警惕性变成零,阿八这么一说,我突然觉得,在窗户外面,有一双眼睛。
谁的眼睛?
我顺着阿八的方向看过去,看到了店里的摄像头,这个摄像头是联网的,并不是普通的那种闭路摄像,也就是说我可以在有网络的全国各地来收看我们在店里的表演。
我摇摇头,指了指王旭的脖子:“不是我送命,是有人要你送命,白天你的脖子被人画了红线,二叔的欠条我有很多疑问,江泽海,我必须去见见他。”
王旭的脖子上有一圈细微的红线,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,但是白天那个人离开的瞬间,我就发现了。
那是他们那一行人特有的手艺,需要一个人的姓名加上生辰八字,然后将其绑在一条鱼的身上,放回河流中,施术者会在另一个地方钓鱼,若是钓起这条鱼,被施术者的脖子上就会有一圈红线,鱼的姓名就和这个人相连接,一个死,另一个也必须死!
王旭听我解释完,顿时大怒,气的大骂了一顿才肯停下来。
我看着他们:“我们先去看看,再做打算。”
第二天,我们一行人按照约定时间地点去了十里河的画苑,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文玩铺子。里面放着一些手串骨扇什么的,王旭随手拿起一串,放在手里盘了盘,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:“血骆骨,最起码有十年,是个好东西。”
伙计出来招待我们,我们一行人说明了来意,伙计说话结巴,但是看面相是一个非常稳重的中年人,他说他在这里等候我们多时了,说完带着我们出了铺子,五个人出了门左拐,顺着街道走,拐了几个弯,到了一家四合院的门口。
站在门口,门上有一对赤铜虎头门环,我和王旭对视了一眼,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。
这赤铜虎头门环可有点来头,计按了一下旁边的门铃,得到许可之后,我们才进入,四合院的里面有一个白头发的老人,他正背对着我们钓鱼。
他钓鱼的姿势也非常奇怪,没有鱼竿,没有鱼饵,也没有水池,而是坐着一个小马扎,一只手上牵着一条红绳子,绳子的尽头伸入了一口深不可测的井里!
这个人在井里钓鱼。
是王旭的那条鱼吗?
伙计朝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便自行离开,如果不出所料,那么眼前的男人大概就是欠条的主人,也就是叫做江泽海的男人,不过他的年纪这么大是我没想到的,他慢慢地转过头,脸上的褶皱就像是岁月在木头上雕刻的一般,很沧桑,他的眼神很平静,就像是一尊雕像。
他慢慢的开口:“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二十年。”
3
江泽海是北京城里最厉害的地听者。
地听者是指一种职业,在地下流传,明面上知道的人很少,而且这个职业一般都诞生外八行中的乞丐一行,算是这一行中的一个秘密。
这个职业很特殊,如果有这个习俗的读者可能会知道,有些地方,亲人去世之后,会请一些会上身的“神婆”来到家里,来听一下亲人最后的话语,这些人会做一些仪式,而这些人是最浅的地听者。
职业上的地听者不仅仅可以做到这些,他甚至可以听到来自天上神明的谈话,而这些人因为泄露天机,往往都会暴毙。
江泽海对声音的痴迷程度,是让他成为地听者最重要的条件之一,那个时候还没有条件,他用磁带偷偷录下了所有地方的声音,内蒙古的大草原上狂风暴雨的声音,夜间躺在死人的胸口来自地狱的声音,还有山顶庄严肃穆悠长的钟声,这一切都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,他找不到破解他们的方法,就像是一个守着金箱子贪婪的猎人,找不到钥匙。
直到五十岁的那一天,他在很突然的情况下,突然变成了一个地听者,耳朵里不再是各种电磁波,而是变成了令他无比的兴奋的实体,他闭上眼睛,声音仿佛实体化了一般,可以握在手上,这就是地听着的能力,让他感觉到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者,他能听到所有人的秘密。
他的家里珍藏着无数的核桃,传说核桃是仙人种下的果树,里面有太乙留下的一缕精魂,若是听到外面的声响,里面的惊魂就会重复模仿,所以是收集声音最好的容器。
有了这种能力,他很快在地听者中崭露头角,他可以随时随地听到各种秘密,他的能力给了他这样的自信,但是由于他仿佛是一夜之间变成的地听者一般,既没有师傅,也不是八行中的人,其他的地听者并不承认他的野路子。他没有同伴,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于是他走遍了大江南北,甚至去到了遥远的俄罗斯的南部,每去一个地方都仿佛天神下凡一般,但就是得不到别人的承认,这成了他心头的一块大病。
直到有一天,他在和其他的地听者交流的时候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,讲的是来自故宫的一桩悬案。
传闻故宫半夜中,都会有宫女啼哭的声音传出,很阴森,可以确定不是人为的,但是原因是什么,就是找不到,全国上下所有的地听者都去那里查看过,束手无策,有人突然想起了江泽海,想让江泽海来听一下关于故宫的秘密。
江泽海一听,就知道那里肯定有事情,而且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,故宫里面的事情,绝对不小。
江泽海听说其他的地听者找不到原因的时候,更加的兴奋了,这仿佛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一般,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找到这个事情的答案,如果他找到,那他的身份肯定会被承认。
江泽海很高兴的应邀前来,因为这件事关系的非常广,一般的人根本不会吐口,只能找关系来搜集信息,这一搜集不要紧,江泽海听到了一个很震惊的消息。
因为这件事,居然死过人!
江泽海询问了几个听过暗语的地听者,他们给的信息很破碎,而且他们无法描述那种声音,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,有三个人认为那是哭声,但是剩下的人摇头,这场访问总结起来就是半夜地下会有声音,但是声音很低,听不清,不知道来源,而且声音有迷惑性,听的时间长了,会陷入了幻境。
江泽海收集到了信息,想了想,这声音来自于地下,肯定不是最近的东西发出的,如果是,那事情就好办了,如果不是,那就要用特殊的方法来搜集,恰好他的野路子和正宗的那些地听者的方法不太一样,可以试试。
于是他就在大前门的一个宾馆睡觉,到了半夜,江泽海起了床,来到了故宫前面,闭上眼睛,身边的声音骤然实体化,变成了一片片的羽毛,每根羽毛上都写满了这个地方的秘密。
他闭上眼睛,无数的羽毛纷纷落下,就像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,世界被蒙上一层雪白,在他的发梢滑落。
突然,他听到了一根羽毛,碎裂的声音,那个声音很小,却很清脆。
咔嚓。
江泽海猛地睁开眼睛。
哭声,不,不是哭声,不是一种声音,是一种声音,是复合起来的声音。
这个声音很低,如果不是夜深人静,根本不会有人顾及到,这个声音太悲伤了,听起来就像是失儿丧女一般,江泽海猛地从梦中醒来,他急急忙忙冲出了宾馆,顺着那个声音走了很长时间,那根本不是从故宫里发出来的。
可能是先入为主的概念,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是从故宫里发出来的哭声,可是不对,那是假的,真正的哭声来自遥远的地方,他顺着声音一直走,那个声音很虚弱,就像是快要死掉一样。
他在找那个声音的来源,他一直走,穿过当时一层层的胡同,横穿马路,到了一口井的身边。
他坐在那口井上,无数的羽毛从井口飘出,就像是遥远的富士山一般听到那个声音一直对他说,救救我,救救我。
江泽海不知道那个声音的来源是谁,他尝试着和他对话:“你是谁?”
那个声音显然听不到江泽海的回答,只是一直重复,救救我,救救我。
江泽海坐在井边,在那里守了一天一夜,闭上眼睛,那个声音却不再出现了。
“这是整个事件的核心,如果我不搞清楚,那么我收集所有信息,都是没有意义的。”
我和王旭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东西。
江泽海说:“我知道,有个小伙子当年求我办过一件事,写给我了一张欠条,我把复印件发给你了,以前给我写欠条的那个小伙子已经不在了,你是他的血亲,所以他的债应该由你来还。”
王旭看看四周,戳戳我:“小耳朵,小心有诈。“
他说的很对,我对面的这个老人是个狠角色,有近乎于神的能力,却在等我们,这听起来有点不太现实。
我说:“还债是可以,但是不知道您需要我们做什么。”
他看了看我:“我找你们来,自然是有我的想法,你们只需要帮忙就好,事成之后,我会给你们报酬,欠条的事也一笔勾销。”
他的话很莽,听起来有些不耐烦。
“这些年我找了很多人,可是他们都不行,我距离这个声音很近了,我知道这个声音所有的秘密,但是我不能确定,只要我搞清楚这件事,那个人的话还有效,我要去见见它。”
江泽海抬起头:“你们要送我见见它!”
王旭嘿嘿一笑:“大爷,不是我说,您这能耐不能说是神仙,但也接近半仙了,不知道啥人还能给您帮忙。”
王旭说话阴阳怪气的,自从我告诉他他的脖子上被人牵了线,他就恨得牙痒痒,这下好不容易能逮住一个能嘲讽老头的机会自然也是不放过。
江泽海没有理他,回头看看我:“你同意吗?”
我摇头:“不,我还要加点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。”
“王旭的命。”
这个老人的钓线似乎是一种古法,我在某本书上看到过,一旦缠上,这个人的命运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无可奈何,谁也不知道那双手的主人究竟通向哪里,但是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让控制着双手的人转移目标,王旭的命握在江泽海的手里,我自然是不能放弃。
江泽海听完我的话,看了王旭一眼,点点头:“好,只要我了解到那个核心,不过,必须是等我的事情结束之后。”
王旭暗地里愤愤:“妈的,老奸商!”
江泽海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太显露自己的情绪了,很努力的平静下来说:“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有因果定律,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二叔的因,也不会有现在的果,命运的巨轮已经转动,我们都将是匍匐在神脚下的蝼蚁,你们只要想清楚这件事,就没什么可怕的了。”
“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。”
我问。
江泽海笑了笑:“没什么,你知道北新桥的海眼吗?我要下去看看。”
说起北新桥的海眼,我一下愣住了。
因为那个地方,我去过!
4
传说当年高粱治水,把一条龙锁在了北新桥的一口古井里,就是人称的,北京的海眼。
这北新桥的海眼被动过两回,一回是日本鬼子进北京,顺大铁链子往上拉,拉了一两公里,就看底下呼呼的往上翻黄汤,还隐隐的有海风的声音,伴着腥味。日本人慌了,赶紧把链子又顺了回去。第二次是红卫兵破四旧,也把大铁链子往上拉,结果跟日本人一样。也全吓傻了,赶紧恢复了原貌。
据说这海眼一直被埋在北新桥路口路东北方位的一个商场底下,最近一次跟北新桥海眼有关的事是修地铁几号线来的,新闻里还播了,说是为了不破坏北新桥的一口古井,地铁绕了多少多少公里。
我以前跟一个第六感特别灵敏的人路过这个地方,因为天色晚了,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住了下了,到了半夜这个人突然起来敲我的门,我问他怎么了,他说我总感觉这个地方不对。
我问他哪里不对,他说你看这个旅店,门朝东,门楣上却有霉菌,这可不是正常的现象,而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口井,这口井当地人叫它海眼,我白天去看过,这口井很不对劲,如果你按照顺时针的方向绕一圈是五步,可是如果按照逆时针的方向绕一圈,是四步,但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。
我这个朋友是搞地质勘探的,他没有工具的时候,就是用步测,一步0.75米,非常精确,但是如果他都这样说,那这个地方确实有问题。
这一下搞得我毛骨悚然,我愣在原地,跟他说你可别乱搞,咱们这次是路过,要是惹出了什么乱子,又得耽误行程。
他围着这口井转了四五圈,说:“耳朵,你知道古代的螺旋塔结构吗?”
“明宋时候的塔建造的时候,都会采用一种螺旋的结构,在螺旋的顶部,也就是塔的顶端回放一颗舍利子来镇压邪魔,然而有些宗教会做一种镜面的设计,不光是向上的螺旋,更做了是向下的螺旋,而在下面的顶端,放的是恶魔的血骨!”
我听得心头一跳,急忙把他拉走了,这个疯子保不准兴趣来把这个东西给挖了,万一搞出点什么幺蛾子,我不就凉了!
我和他离开之后,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了,就像是旅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就被我抛之脑后,我也没有多想,但时至今日,江泽海突然又提起了这个地方,记忆突然涌来,我一愣,这个地方当真有什么秘密吗?
江泽海看着我:“明天我们在新海桥见面,到时候我会带着装备,你们只需要人到了就好。”
王旭一听,打趣说:“得,大爷,不是我说,就下去这个事,我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敢保证能活着出来,您这老胳膊老腿的,还想再重复一次青春啊。”
江泽海回头看看王旭:“命不想要了?”
王旭一下怒了,我急忙拦住王旭:“我们去,我们去。”
这个人情是二叔留下的,现在二叔不在了,我无论怎样都要去还的,他说的没错,我是二叔的亲人,这件事,我必须去做。
江泽海看着我,点点头:“好,明天这个时候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我们点头,一行人回了铺子。
阿四点上灯,我们决定先回来收拾一下,明天就去江泽海的四合院里,我既然答应了下地是肯定会去的,王旭的命捏在别人的手里,自然是敢怒不敢言,阿八和阿四也决定跟我过去。
在这里我们吃过了最后一顿饭,王旭在睡觉之前敲了我的门,我没有开。
我知道他想说什么,但是我不想听。
第二天,我起了早,在祖宗祠堂供奉了各位先祖才出发,王旭脖子上的红线已经清晰可见了,应该是江泽海提醒我,王旭特穿了一间风衣,能挡住脖子,因为他特别胖,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捆绑的香猪,分外滑稽。
阿八笑,被王旭追着打。
我们很快到了四合院,江泽海已经在等我们了,他准备了很多攀岩用的装备,我们几个人分别穿上,江泽海的伙计在一边准备了很多东西,看得出来,这个伙计对老人的感情很深。
我抬起头,天很纯净,蓝的没有一丝杂质,微微的风从远处吹过来,五个人都准备齐全之后,江泽海从腰间拿出一个药丸吃下去,然后顿了一会,从伙计的手里拿过一张图。
“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要听清楚,这个底下一共有三层,每一层都很危险。”
编者注:欢迎收看《阴阳摆渡人:地听者(下)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