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阳摆渡人之喜神(上)
我叫林耳,今年二十一岁,在沈城开了一家白味轩,专门做——死人的生意。
1
我在前面开车,二叔坐在后面,他扭着头,看着窗外,窗外是匆匆倒退的景色,窗户上倒映出他的表情,有些疲惫。
“二叔,你都一晚上没喝过水了,喝点吧。”
我的声音很轻,从后视镜里看过去,二叔眼上多了些血丝,他用余光看了看我,他的身体看上去很虚弱,便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我松了一口气。
二叔的这个状态太吓人了。
我现在正在驾车去往营口的一个村子里,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一通陌生的电话。
2018年8月初,我在家里睡觉,店里的阿四突然给我打电话,说二叔在店里等我,让我赶紧过来。
我一个激灵,来不及多想,立刻穿上衣服,一路赶到了店里。二叔最近在为新疆玉石坑的事忙得不得了,这突然跑到店里是什么鬼?
我来到店里,远远地看到二叔坐在凳子上,背影有点驼。
我一进门,二叔看着我说了一句:“你杨叔叔去世了,我们要回家一趟。”
我这个杨叔叔,全名叫作杨启军,昌平县张坨村人,今年三十多岁,是我爹和二叔的发小,三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情分。按辈分来说,我应该叫他一句叔叔,属于小时候抱过我的人物,不过后来,我家搬到了沈城,这联系自然也是少了,等再接到他的消息,却是他的死讯了。
我们立刻出发,从傍晚开始,一直开了一个晚上,直到早上五点多才下高速,下了高速之后,我们还要开两个小时的土路,再翻过两座山就到了。
远方的黎明划破黑暗,光从遥远的地方一点一点渗进来,我揉了揉眼睛,伸了个拦腰。这一晚上,真的是太乏了,但是二叔这个精神状态,要让他开车,我还真的不放心,只能硬挺着。
“二叔,你别太难过……这俗话说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对不对……”
我想安慰一下二叔,可越说越没底气,二叔回过头,看着我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“耳朵,一会儿你去了,好好地给他磕个头。你这个杨叔叔,可在你爹和你二叔年轻的时候救过我们一命。”
救过我爹和二叔?
我爹消失的时间长,我不知道我爹年轻时候是什么水平,可我知道我二叔啊,他可是一身的本事啊,这杨启军究竟有什么能耐,居然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救过他们一命?
我有些疑惑,二叔看着我,喝了一口水,“罢了,这件事也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关,就讲给你听吧。”
2
先从头讲起。
我家在辽宁营口那个地方,有一个老亲戚,年纪比我爹还要大,但比我爷爷小,大概是我大爷那辈。他姓张,我便叫他张大爷,他平日里爱喝酒,也爱吹牛,喝酒必醉,喝醉了就开始吹,拦都拦不住。
我以前去他家玩,他吹得天南海北,啥都拦不住,但是只有一件事,他一直不肯多言,但这件事却是被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一件事,那就是他一个人干掉十几个鬼子的光辉战绩。
要知道,在那个年代,要干掉一个小鬼子,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。
现在的抗日片比较泛滥,大多都是夸大了事实,而张大爷以前是民兵团的一个小组长,也参加过几场小规模的战役,不过大多任务是在土地上挖坑,或者在头上挂一圈草趴在树上放哨,有人来了就学鸽子叫警示。我这大爷天性又胆小,怂得很,碰见个什么情况就在树上两股战战,几欲撒尿……
不过唯有一次,大爷突然消失了十多天,等发现他的时候,他躺在一个半径十米的大坑,半个身子都埋在土里,已经昏迷。与此同时,还有十几个鬼子的尸体同样立在土里,浑身焦黑,似乎是被雷劈中了一般,一只焦黑的手掌遥遥地指向空中,姿势诡异。
连里立刻派军医过来救人,把他拉回到村子里,同时收缴了小鬼子的装备。军医给张大爷检查了身体,发现他的心跳、血压什么的,都很正常,就好像是一个睡觉的状态。
当时的条件艰苦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医生也没了法子,张大爷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了,如果不醒过来,很多事都没有办法搞清楚。
张大爷就这么昏迷着,原本以为他很有可能在当时恶劣的医疗条件下就此昏死过去,但是突然,有一件事情的发生,让他骤然苏醒了过来。
一场雷雨。
一开始,张大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,突然睁开了眼睛,然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,朝着山里的那个大坑跑去。当时指导员在现场,下了死命令,一定要把张大爷给弄回来。
十几个战士跟着张大爷朝着山上跑,出人意料的是张大爷虽然昏迷了好多天,可他的身体就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,敏捷得很,年轻的战士都有些追不上。他一路跑到那个大坑旁,对着那个大坑,“嘭”的一声,跪了下去。
众战士纷纷都傻了眼,这毛主席可是说过的,牛鬼蛇神不可取,可这眼前的一幕怎么解释?
等雷雨过后,张大爷被战士们从山上背下来,他的昏迷仿佛也随着雷雨消失了一般,与此同时,消失的不只是他的昏迷,还有那段日子的记忆。
他被运回到村子之后,一直不记得那几天发生了什么,对于自己跪拜大坑的事,也是一概不知。战士门都互相作证,说绝对是这样,可是张大爷只记得天雷滚滚,头上有浩荡天威。
这件事引起了连里的重视,连里派人来慰问,实则是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。张大爷一脸蒙逼,根本不记得,饶是千般手段,也是枉然,连里也是头疼,这究竟发生了个什么事?
不过张大爷毕竟杀了十几个小鬼子,算是有功,无论怎么样,都应该受到英雄的待遇,后来连里按照特殊事件特殊处理的方式,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而那个神秘的天坑,也被当时的战士填了起来,做成了一个山包,上面种满了树。
这件事过了几年,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淡忘的时候,突然又被一个人提起,这个人是张大爷的老战友,在他的描述中,我们看到了这件事的另一面。
那一日,张大爷在家招待老友,喝了很多的酒,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,笑谈当年的光辉事迹。不知不觉外面乌云密布,狂风涌起,就在两个人举杯的一刹那,突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,紧接着滚滚雷声仿佛千军万马呼啸一般从天而降。
老战友正纳闷这山里的雷子怎么这么野,还没来得及张口让张大爷关好门窗,就看到张大爷突然仿佛受到神启一般,猛地站起来,迎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冲了出去。他站在山脊中,背后是狂风暴雨,头上是电闪雷鸣,他颤颤巍巍指着一个地方,缓缓地说出了两个字——喜神。
他说那几天,他在深山里看到了喜神。
喜神是个很隐晦的说法,在我们这一行,本来做的就是阴间的生意,若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大多都称呼为喜神。一般老一辈的或者同行之间会这么称呼,若是遇到外行的人,都会简单称呼为“鬼”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。
张大爷说碰到了喜神,老战友自然是一头雾水,想让他多说一点,可是无论如何他不都肯再说,只是跪在地上恐惧地匍匐跪拜,涕肆横流,周围电闪雷鸣。狂风涌动,几年前,他究竟在那个神秘的大坑里看到了什么,根本无人知晓。
而“喜神”这两个字,怕是关于这个大坑仅有的一点消息了。
我爷爷和张大爷颇有一些渊源,喜神的事也是他告诉张大爷的,当年应该是给张大爷看过风水,别人根本不清楚张大爷在说什么,可我爷爷肯定知道,不过张大爷这么多年旧事重提,究竟是什么原因呢?
他沉思了良久,终于断定了一件事。
张大爷在隔空传话。
也许张大爷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,他不方便说,只得说出“喜神”两个字来引起爷爷的注意,或者说引起我们这一行的注意。或许他看到的东西,很诡异,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外,他需要一个人去帮他。
而这个人,有可能是我的爷爷。
爷爷便立刻动身,带上我爹和二叔去了营口,那个时候还是绿皮火车,很慢,坐了两天两夜才到,下了火车便直接去了张大爷家。张大爷很开心,便招待爷爷一行人,等坐到家里,寒暄也完了,爷爷一提起喜神的事,张大爷却突然把话匣子关了。
爷爷感到有些奇怪,便在张大爷家里住下来,张大爷看到有老朋友来此,自然也是开心,两个人喝酒吃肉,就这么过了一个月。爷爷也是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去过那个山包偷偷看过,但终没看出什么问题来,眼看着这个月就要无功而返,爷爷也是心里有些着急,直到有一天傍晚,事情突然有了转机。
那一天是晚春,本来下的雨都是毛毛细雨啥的,可那一天,天突然阴沉得很奇怪,气压特别低,密密麻麻的乌云凝聚,仿佛铁铅一般沉重,不过是晚上,人们都在屋子里,没怎么发现。屋内烛火摇曳,欢声笑语,两个人喝着喝着,突然外面的天空一声霹雳,张大爷手里一滑,酒杯应声而碎。
爷爷一惊,还不知道怎么回事,只见张大爷突然抱着说疼。
疼?
爷爷一下子反应过来了,张大爷抱着头,满地打滚,他的脑子里面突然就乱了,似乎有万马奔腾,又好似闹市喧嚣,偶然间又有莺声燕语,浩荡天威在他的头脑里炸裂!
他抱着头,斑驳的脸上顿时充血一般,无数的颗粒从他的脸上骤然浮现,随着脉动又慢慢消失,猛地又出现,又消失。
爷爷因眼前的场景怔住了,转眼间,张大爷已经推门而出,在外面瓢泼大雨的场景中疯狂奔跑,他的前面是浓墨一般的黑暗,背后是响雷炸裂。爷爷急忙叮嘱我爹和二叔不要出去,随手抄起一把伞就追在了张大爷后面。
张大爷一路狂奔,凭着闪电的光线居然直接爬到了山巅,在山巅之上,天穹之下,惊雷奔腾,他浑身上下温度极高,指着一处山包不住地颤抖,而后双膝一软,“啪”地跪在了地上。
爷爷当时给吓了一跳,只见张大爷跪在地上以一个特别奇怪的姿势在地上爬,这块土地已经是草木丰盛,水土肥沃了,但是爷爷有理由相信,这块土地,就是当年小鬼子被天雷劈中的地方。
饶是这么多年,张大爷依旧能凭借着本能找到这里,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,但又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自己的面前,爷爷尝试着叫张大爷的名字,发现他根本无动于衷。
张大爷慢慢爬到了那块山坡的中心出,出人意料的是,他的身体开始二次发育,仿佛回光返照一般,他的脸色变得红润,头发也开始生长,由白变黑,整个人仿佛时光倒流一般。头顶是天雷呼啸,而天雷之下,却是这般诡异的场景!
爷爷惊呆了,看着眼前的这个自己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在原地跳起了奇怪的舞蹈,伴随着雷声滚滚,仿佛有奇怪的鼓点在控制他。爷爷不敢动,他躲在一边,手里有一张保命底牌,这张图是祖上传下来的,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用过,但是这一次,爷爷感觉到了不妙,悄悄把它带在了身上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
暴雨如瀑,瓢泼而下,张大爷随着奇怪的鼓声原地起舞,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。后来在爷爷叙述中,张大爷最后力竭晕倒在了原地,爷爷将他背回去了,可是那个大坑,还有那一晚的雷雨,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巨大的秘密,而爷爷,就是目睹了这一切的人。
爷爷将张大爷背回去,再也不提那一晚发生的事情,同时警告我爹和二叔,绝对不可以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。
爷爷将张大爷送到了医院,通知了张大爷的家属之后,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沈城。过了些日子,在收到张大爷的消息的时候,张大爷已经失踪了,据说,张大爷是在一个雷雨的天气跑了出去,便再也没有回来……
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,我爹和二叔那个时候年纪还小,虽然经历了这件事,可是要说遇到喜神什么的,还一次没有过。随着年纪长大,本事也越发增长,这件事情就好像一个种子一样,慢慢地开始在我爹的心里发芽,时间愈长,便越加按捺不住对这件事情的兴趣。
我爹便叫了二叔,还有杨启军,一起去当年的那个事情发生地去看看,然而就是这一看,却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。
3
“那个秘密是什么?”我问二叔,“那个神秘的天坑和天上的雷雨究竟是什么关系?”
二叔看了我一眼,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靠边停车。”
我一愣,不知不觉,这已经到了高速路口了,我打了转向灯,下了高速,进入了873省道,找了个地方停下来。
拉起手刹,我的身体也一下子松下来,这一晚上,腰酸背疼,真是想不到那些长途司机是怎么过来的。
“长途司机一般都是两个人,一个开车一个休息,然后轮换,你自己开了一个晚上,难免会累。”
二叔推开车门,站在清晨的冷风里,似乎知道了我的心事,低头说了这么一句,我摇下车窗,清晨的太阳从远方升起,有点遥远。
二叔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小铁盒,打开之后,用塑料袋封起来的是一袋烟叶,这个烟叶很奇怪,和市面上的完全不同,至少我能判断烟叶不像是大陆货。在烟叶底下是一卷白色的纸,很糙,二叔用唾沫卷起一张纸,撒了点烟叶,卷成一支烟,点燃了。
“嘶!”
二叔吸了一口,闭上眼睛,“这个秘密很可怕,可怕到你爷爷都不想我们参与,可是如果我们不参与,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会越来越少。如果有一天知道这个秘密的都死了,那这个秘密就不见了,真相不见了,事实不见了,什么都不见了。”
二叔突然的话语让我一头雾水,这什么跟什么啊,怎么感觉我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有点大啊,我就是一个怂人人设啊。
我挠挠头,“二叔,你这怎么了?什么秘密让你这么纠结?”
二叔笑了笑,“说多了,来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二叔从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,我打开之后,里面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笔记本,这个笔记本的扉页用很潦草的笔迹写了一个我很熟悉的名字。
林中海!
我爷爷的笔记?
我爷爷的笔记我很熟悉,因为我也有一本,但是这一本和我看到过的完全不一样,甚至笔迹都不一样,而且很诡异的是,这本笔记,使用红字写的。
第一页是爷爷在1948年写的,记录了那一天的天气和地理位置,还有一些琐事,我简单地看了一眼,扫到了“淡水湖”三个字。
我正在好奇,打算仔细研究的时候。
二叔突然出声:“翻到第三十五页,看一下。”
我翻到三十五页,出人意料的是,这一页并没有文字上的内容,反而上面贴着一张巴掌大小的黑白照片,年代看起来相当久远,照片上面都是雪花,焦点相当模糊,但引人注目的是里面的内容。
从上面的光线来看,可以看得出,那是一个深邃的夜晚,而照片上的上半部分,是浓墨一般的黑云,远处有雷光闪动,而中间,则是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,下半部分就是令人心悸的狂风暴雨和波涛汹涌的水面。而在水面之上跃出一条巨大的鱼,这条鱼面目狰狞,咧开鱼嘴,背有双翼,腾空而起,在它跃起之处,水面掀起了巨大的漩涡。
这这这……这是什么东西!
我整个人都惊呆了,我张大嘴巴,不敢相信这张照片。
我脑子急速地转动,知道庄子曾经写过一篇文章《逍遥游》,是比较早的描写关于大鱼的文章了,其中有一个物种叫作鲲,在它化鹏的时候,和这个东西很符合。但是鲲这个东西据说几千里,但是照片上的大鱼远远没有这么大。
我现在只想问一句话:“这个东西,是真的吗?”
等等。
我突然还想到一个东西,比这个鲲鹏还要符合,这个东西在书里是这么写的:“鱼身而鸟翼,音如鸳鸯,见则其邑大水。”
我很有印象,是在《山海经》里,我看到过的。
可《山海经》是个神话传说啊,怎么可能真的存在?
我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撼,二叔看着我的表情,猜到了我在想什么,他吸了一口气,“这是你爷爷一个朋友交给他的,你好好看看这张照片,这张照片,也和后面的事情有关。”
我拿起照片,打算仔细研究一下,突然感觉到似乎漏掉了什么,只觉得心里突然不安起来。我把照片颠倒过来一看,顿时心里一惊,只见照片倒过来之后,大鱼的鱼鳞上面勾勒着一张张怪脸,他们眼睛黑洞洞的,张开着嘴巴,在冲着我嘿嘿嘿地笑!
4
要谈起杨启军,就不得不谈一下他的老爹,他的老爹完全是个半吊子,平日里也木得很,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很有名。很简单,因为他曾经干过一件特别出名的事,就是他给历史上很有名的一个人迁过祖坟。
这个人在民国时期算得上是叱诧风云,但是杨启军的父亲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居然上门给他改运,谁知道怎么整的,这个人居然也信了。后来气运一败涂地,从此完蛋,杨启军的父亲后来也因为这事,逃了后面的一劫,这都是后话了。
杨启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,从小听着老爹的事迹,自己也偷摸学了一点东西,但是杨启军的母亲觉得那些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,坚持不让他学,就让他安安静静在山里放羊。哪怕是放羊,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,也是这个妇人的小小心愿了。
但杨启军可不这么想,从小的耳濡目染给了杨启军很大的暗示,他总觉得自己能干出什么大事来,以至于后来我爹一联系他,他就立刻答应了此事。我爹呢,也总觉得自己能干成点啥事,我爷爷常说的一句话是“臭鱼配烂虾,乌龟配王八”,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。
二叔是被我爹拉上的,因为怕二叔给我爷爷告状,两个人一路风尘仆仆地从沈城赶到营口,杨启军已经在村口等着了,三个人一合计,吃过晚饭,就准备去那个山包看看。
饭在杨家吃完之后,杨启军带着我爹和二叔出去转转,三个人从小也熟悉,杨启军的母亲也没有拦着,只是嘱咐早点回来,杨启军得了令之后,便带着我爹和二叔上山。
我爹去的时候,正是六月,这蚊虫正多,一个个大得吓死人,三个人用草木灰涂了身子,准备了一点东西,便上了山。那个山包建在大山里面,得翻过两座山才到,杨启军在前面用柴刀开路,一边回头道:“这山里多有瘴气,还有蛇,让你带的火折子带了没有?”
我爹:“带什么火折子!这不是都说野兽怕火么,咱点个火把不就行了么?”
杨启军摇摇头,“这山下有个护林员,咱这一点火,那边立刻就发现了,不让你进了,就在山下的那个小木屋里。”
杨启军指了指山下,我爹顺着手指看过去,也隐约看到了那个房子,只见山下的房子黑洞洞的,窗户也不开,就像是一个肃穆的坟墓。
二叔突然说了一句:“那里面有人么?”
我爹他们只看到房子周围有淡淡的雾气,那个地方黑得令人发指,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,这个问题居然谁都没有注意。
“应该有吧。”
杨启军的心里有点打鼓。
走吧。
杨启军带着我爹和二叔往前走,路上静悄悄的,一个人都没有,只有柴刀在前面不断地挥舞,就像是在砍一个一个的人头。
杨启军在前面开出了一人宽的小路,三个人开始慢慢地上山,上山的路上很辛苦,我爹比较活泼,爱讲段子,便一路讲着段子走在中间,杨启军闷头开路。
“你说当年咱爹看见啥了,回来之后,脸都青了,嘴唇都一直打哆嗦。”
我爹问。
二叔沉吟一会儿,“不知道。”
我爹继续说:“按理说,咱爹见多识广,啥事没经历过?!听说他以前还背过尸体,咋让一个喜神给吓成这样?”
“有这事?”
二叔很诧异。
“你不知道吧,以前咱爹站在外面晃悠,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一个村子,那个村子里面住的都是死人,不背着一个在里面走,就要被围攻,咱爹就背着一个尸体在墙上爬来爬去,才跑出来。”
“你咋知道的?”
“他喝酒喝大了说的。”
周围吱吱声悄悄响起,我爹跟在杨启军后面,就这么一直聊着,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,只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长时间,可是这山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,怎么走也走不到头。
我爹摸着酸痛的双腿,咬咬牙,“老杨,别走了,你给我说说,这到底还有多久能到?”
话说到这里,杨启军的身体猛地一顿,说话开始有些结巴,“应……应该快到了吧。”
“快到了是还有多久?”
“也就十分钟吧。”
我爹想了想,“这不对啊,你一开始不是说,这条路顶多走半个小时么?咱都快走一个小时了,你这说话究竟有没有准?”
杨启军低头说:“快了,快了。”
他没有回头,但他的反应很奇怪。
我爹想了想,这小子不会是迷路了吧?这荒郊野岭的,要是真的迷了路,就得在这儿蹲一晚上,这还不给吓死?!
他一把拽住杨启军,“行了,别走了,你说说,你是不是走错路了?”
谁知道,这一手刚抓上去,杨启军猛地一愣,他没有回头,但是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,紧接着哭丧着说:“完了,老林,咱碰见喜神了。”
喜神!
我爹猛地一愣,急忙踮起脚,只看到在杨启军的前面,有一个“人”正在挥舞柴刀分离道路。他穿着白色的丧服在前面一边哭一边走,与此同时,二叔也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人再对着他的脖颈吹气!
“呼——”
“别回头!”
二叔刚想动,我爹猛地呵斥住了他:“别回头,小二,别回头。”
他的声音开始颤抖。
“你看我……你看我背上是什么?!”
二叔这才定睛一看,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爹的背后居然挂着一个臃肿的人形,这个人形大概婴儿大小,可是它的手臂却如成年的手臂一样,十分粗壮,用力地挂在我爹的背上,发出婴儿般的啼哭。
挂背奴!
完蛋了!
二叔心里一个咯噔。
此时后面已经有人在推二叔了,二叔不敢回头,不知道身后的东西是什么,也不知道有多少,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混进这个队伍里面的?!
谁也不知道,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,我爹咽了一口吐沫,道:“老杨,小二,你听着,这个东西叫挂背奴,是老喜神,千万不能和他们对视,而且如果听到他们笑,记住,一定得磕头。我带了五谷,他们饿了会吃五谷,千万不能回头,记住千万不要回头!”
二叔听完心中一凛,“知道了。”
“他们一般都是群体行动,我们先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,你的身后应该是他们挂来的人,都是死人,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杨启军一听,道:“这个东西还会挂人?”
“会,他们一般会找死掉的、身体没有腐烂的人,这些东西天生残忍,但是又懒,最喜欢抓刚死去的、身体不太僵硬的人出来做事,不过用金碗装上五谷就没事了,他们吃饱了就不想动了。”
三人继续往前走,但此时他们已经在一支庞大的队伍里了。
走了不知道多久,他们渐渐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段,这个地方不高,却是草木茂盛,杨启军突然一愣,旋即狂喜,“山包!”
是那个山包!
这些东西来山包干什么?
到了此地,队伍突然停了下来,紧接着,这些挂背奴一溜烟地全跑了,只剩下了在场的人。我爹看着他们,很奇怪,在这里,各种各样的人都有,没什么共同点,那些东西把这些人聚集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?
我爹和二叔悄悄看了一眼,不知什么时候,天上已经开始布满了阴云了。
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,只是一瞬间,气压就低下来了,整个山头好像闷在了一个锅里。
要下雨了。
那晚恐怖的记忆从脑子里猛地袭来——爷爷发抖的嘴唇,背过的死人,狂舞的闪电,一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!
我爹抬起头,看着浓墨一般的乌云,周围的风在猎猎作响,那些挂背奴都跑到了树上,躲在阴暗的树上,偷偷注视着这里。
杨启军此时腿都快吓软了,“卧槽,老林,咋整啊,我他妈都不敢动了,咱仨不会折在这儿吧?”
我爹呸了一声,“说什么屁话,老子能让你折这儿?”
“那你还有什么本事赶紧使出来啊,这……这都快下雨了。”
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多,就像是重重叠叠的山峦一样,这么多年来,杨启军接受的教育就是雷雨天气,千万不能去天坑!
我爹摸了摸怀里,哪里有一个罐子,是他从爷爷的柜台下面翻出来的,里面是他最后的保命东西,可是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。
二叔说:“那些东西好像跑了。”
我爹急忙抬起头,随着天气越来越恶劣,那些挂背奴似乎都逃了,可能是有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东西要出现了。
我爹一看这种情况,说了一句:“跑!赶紧跑!”
三个人立刻狂奔起来。
先说一点关于这部作品的话:
这部作品源于我午后的一时兴起,想写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,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。在我的印象里,主人公必须是个普通人,必须要像普通人一样经历故事,他可以没有能力,可以怂,但一定要有勇气,但没想到写成了系列,也是令我压力山大。
我苦思冥想了两个月,决定继续瞎写,写到哪算哪!爱咋看咋看!
当然开个玩笑,哪能呢?我一个半月写废了四个开头,扔掉了四五个创意,好几万字,终于找到了一个我认为还可以的开头。放心这个世界观,谜题,大纲都码好了,希望给这本书一个体面的收尾。
编者注:欢迎收看《阴阳摆渡人之喜神(下)》。